大来,《攀登者》作者阿来
栏目「作家野史」第119期·阿来2019年,电影《攀登者》计划开拍。影片由香港导演李仁港执导,徐克监制,主演有吴京、张译、胡歌、章子怡等一线明星,阵容强悍。然而,在定档之前,制方上影厂遇到的最大难题,是找不到适合的编剧
2019年,电影《攀登者》计划开拍。
影片由香港导演李仁港执导,徐克监制,主演有吴京、张译、胡歌、章子怡等一线明星,阵容强悍。
然而,在定档之前,制方上影厂遇到的最大难题,是找不到适合的编剧接剧本。
最后,剧组在成都市红星路找到了一位爱好登山的川籍作家。
此时,他刚写完新作《云中记》不久;仅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他就完成了剧本初稿的全部创作。
这个人就是阿来。
此前一年,阿来凭借《蘑菇圈》荣获鲁迅文学奖。
他成为了汉族作家之外唯一一位同时斩获茅盾文学奖和鲁迅文学奖的「双料」华语作家。
但鲜为人知的是,阿来已经在编剧行业耕耘多年。
当年9月,在珠峰大本营收官现场,演员张译略显局促地走到阿来跟前,说,“我是您的书迷”。
阿来笑笑,拍了拍张译的肩。雪山下,众人举杯庆祝,一个作家开始对另一个文艺从业者讲述起了尘封的往事。
棱磨河,位于四川岷江上游源区。
这里山高谷深,风景秀丽,317国道沿棱磨河谷蜿蜒而建。
1959年,阿来出生于棱磨河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寨。父亲是回族,母亲是藏族,以种养农牧维生。
这里距离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州府所在地马尔康不远。
与青藏高原不同,马尔康属于嘉绒藏区,雪山、森林和草原星列其间。这里的居民大多信奉苯教,(或黄教),世代敬奉鬼神。阿来笔下不经意流露出的巫蛊色彩,或许与此有关。
童年时代,阿来在孤寂的雪原和集体农庄中度过。
在本村念完小学后,阿来掌握了基础的汉字书写。贫瘠年代,山区教育资源非常匮乏,想要继续读书,就必须徒步一百多华里才能抵达邻近的中学。
靠着采草药、蘑菇,抄信纸,阿来筹集到了足够的学费。他坚持要去就近的中学就读,任父母阻拦苦劝也无动于衷。
中学毕业后,「文革」尚未结束;升学无望,阿来只好返乡从事生产建设。
由于掌握了一些基础知识,他被推举到水利工地上当工人,学开拖拉机等工程机械。
如果不出意外,他可能会成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拖拉机手或者水利工程师。
1977年,高考恢复。开推土机作业的阿来在报纸上看到消息,一夜未眠。
深夜十二点,他骑行数十公里山路赶至考点报名,次日再骑行数十公里赴县城参加考试。
最开始,阿来想要报考外地的地质学校,借此机会远离家乡。无奈事与愿违,阿来最后被本地的师范学校所录取。
几年后,阿来被分配到一所偏远的村寨小学教书,之后又被钦点到本地中学教授初中。
八十年代,是中国诗歌的“黄金时代”,阿来也被这股浪潮所吸引,几年间写就了大量诗篇。
据说,阿来第一次投稿就收到了50元稿费,并在《西藏文学》上顺利发表。而当时一个普通教师的工资每月仅有40余元。
由于在文学上初露锋芒,阿来随后被调入州立中学任教。八十年代后期,阿来觉得写诗“不过瘾”,逐渐转向小说创作。
1990年前后,《旧年的血迹》《棱磨河》「诗」相继出版,西南大地的雪原上,一颗亮眼的文学新星正冉冉升起。
不过,与同时期的莫言、路遥等一批当红作家相比,「稍晚」的阿来对观众来说还十分陌生。人们一度认为,这个看起来有些木讷的青年人可能只是个爱好文艺的中学历史老师。
在80年代一麻袋“阿”字辈的作家里,彼时风头正盛的,是因兼职《芙蓉镇》而意外收获最佳编剧的阿城。
阿来首部小说出版之前,「素人」阿城已经凭借《棋王》三部曲名动京城,并由此掀起了影响一代人的围棋浪潮。
潜龙在渊。虽然“江湖”尚未出现阿来的名字,但他的创作已经在当地小有声誉。领导惜才,阿来随后又被推荐到州文化局工作;
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后,阿来开始潜心研究历史和宗教,并在此期间阅读了大量文艺作品、文论和藏地历史。这为他日后的创作打下了厚实的文本基础。
1989年是个特别的年份。社会环境动荡不安,而最先嗅到变化的文艺界同样暗流汹涌。海子离世,北岛出走。诗歌后退,小说前进。
海子的诗(网络)
随着90年代的到来,王小波、陈忠实、贾平凹、史铁生、王朔、余秋雨等一批日后如雷贯耳的名字渐次出现在观众眼前,一部又一部鸿篇大作如雨后春笋般破壁涌出。
然而,刚过而立之年的阿来却选择罢笔「怠工」,且一停就是五年。
第一部小说发表,本应给作者注下一针强心剂,但作品的发表却没能引来外界的关注和周围人的认同。
这让阿来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 我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我也知道写得不好。」
阿来深知,要使故事和文字走向更远处,他必须和脚下的土地与族群建立起深层次的联系。
后来接受采访时,阿来坦言,他想创作一部「够格放进图书馆」的作品,跨越时代与民族的藩篱。以今天的眼光来看,第一部小说确实还达不到作者的预期。
一次,阿来外出开会,会议结束后已是深夜。月光下的大渡河涛声阵阵,阿来难抑胸中激情,决定徒步溯河而上。
没想到,这一走就是500余公里。
从甘孜到阿坝,从雪山到草原,阿来用长达半年的时间丈量脚下这片土地。沿途询访风物人情,抚摸一草一木,日出而行,日落而息。从“纸上”到“脚下”,阿来走完了属于他“最后一公里”的路程。
行至旅途的终点,阿来与藏民们重逢;在这里,他写下了《漫游若尔盖大草原》:心回到坚实的土地 /眼睛从流水上升起 。
一股久违的诗意再次回流到诗人心中。
四年间,阿来几乎走遍了川西北高原的每一处沟壑,每一座雪山;与此同时,他不断走访,深入调研,对十八土司的故事了然于胸。
1994年的一天早晨,窗外的白桦林终于生出嫩芽,天空蓝碧如洗。
阿来坐在窗前的桌子上,用新买的打字机敲下了《尘埃落定》的第一行字。
书写到三分之一处,阿来离开打字机,抱着6岁的儿子大声说:
“你爹是天才”。
显然,作者对这部尚未命名的小说已经成竹在胸。
旋风越旋越高,最后,在很高的地方炸开了。里面,看不见的东西上到了天界,看得见的是尘埃,又从半空里跌落下来,罩住了那些累累的乱石。
但尘埃毕竟是尘埃,最后还是重新落进了石头缝里,只剩寂静的阳光在废墟上闪烁。
五个月后,阳光如焚,白桦树叶悉数凋落,而阿来也完成了全书的最后章节。
他以过来人的身份,重新梳理昨日世界,开启了华语文学史上崭新的篇章。
新作“收工”,阿来又绕康巴地区走了一圈,以示对自己的精神奖赏。
冬天,雪落下了,工作结束了,但等作品“尘埃落定”的时间,还要再等四年。
与想象不同的是,《尘埃落定》在相当长一段日子里遭受“冷遇”。从1994年至1997年,阿来陆陆续续投了十几家出版社,一一石沉大海。
一方面,在当时的环境下,都市恋情、历史、军旅等题材才是市场主流。这个以“土司家的傻儿子”串联起的家族兴亡史诗,不过是中文语境下的地方民族小品,难以引人注目。
另一方面,这也与作者的个性攸息相关。
据说,有编辑看稿后同意出版,但要求作者按照意见删改原作。每每接到上述回复,阿来都会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除了错别字,其他的一个字不改。」
这让作品的出版几经波折。
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阿来的确有这样的底气和信心。
「上天叫我看见,叫我听见,叫我置身其中,又叫我超然物外。」
麦其土司二少爷如是说。
某种意义上,阿来就是主人公的化身,大智若愚,大音希声。
看似呆讷的外表下,他比所有人都更早觉察到生活的真相。
话剧《尘埃落定》
97年年底,事情迎来转机。
一次偶然的机会,阿来结识了《见字如面》的总导演关正文,两人一见如故,聊起文学艺术娓娓自来,从白夜直到天亮。
关正文拿到《尘埃落定》的打印稿后,被小说梦呓般的语言所吸引,一个晚上就看完了通稿。
事后,关召集身边一众编辑朋友,在文学期刊上首印《尘埃落定》,并为其专门召开了研讨会,收获了李敬泽、戴锦华等一众评论家的掌声。
1998年,《尘埃落定》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官宣出版,首印即刷十万册。
阿来从边缘由此走入公众视野。
两年后,阿来凭借作品一举夺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成为茅奖历史以来最年轻的获奖者。
时来天地同协力,十八年后,阿来再以中篇力作《蘑菇圈》荣获“鲁迅文学奖”。他也成为四川文学史上和藏族作家中的首位「双冠王」。
二十年来,《尘埃落定》累计销量达到二百万册,成为中国当代文学的一大奇迹。
在中文世界,有人常将《尘埃落定》和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提作对比。
与百年孤独沉郁、魔幻的气息不同,《尘埃落定》则多了几分轻巧、灵动和神秘。
评委会给这部迟到六年的作品的评语是:
“轻淡的一层魔幻色彩增强了艺术表现开合的力度。语言轻巧而富有魅力,充满灵动的诗意。” 可谓一语中的。
故事中,主人公在新旧历史的更替中难逃杀戮;而在现实世界里,「傻子」们往往以“清澈的愚蠢”低调行事,成为主宰命运的最终胜利者。
「说到底,阿来是被文学钦点的人。」作家麦家如是说。
36岁那年,阿来定下决定离开家乡。96年底,他应聘到《科幻世界》做了编辑。
「离开是一种更本质意义上的切近与归来。」
这一次,他果断拒绝了领导的挽留,走的义无反顾。
多年后,当他以冷峻的目光回望故土,一切都显得陌生又熟悉如昨。
1996年到2006年,阿来从普通编辑一路做到社长。在他“掌簿”的十年里,上百位初代科幻创作者被发掘,刘慈欣、韩松等日后一批科幻大佬均经过他的手发表佳作。
面对激赏,他反对别人说自己有举善之功,并多次申明自己与大刘并无往来。但事实上,阿来和科幻界确有某种紧密的关联。
毫无疑问,作为曾经全球发行量最大科幻杂志的“掌舵人”,他是中文科幻“黄金时代”的亲历者和见证者。
茅奖之后,阿来又陆续出版了《空山》、《瞻对》、《格萨尔王》、《云中记》等作品。在严肃文学日益衰落的当下,这些作品虽然不像《尘埃落定》那样出彩,但在圈内仍旧收获了不菲的声誉。
前不久,有记者提问:“尘埃之后”作品没太受欢迎,(阿来)会不会受到打击?
他说:「这是一个需要致幻剂的年代,我从不相信雅俗共赏。不管时代怎样,总有一帮人是在读我的书。」
在创作这件事上,他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和高傲。拒绝媚俗。
关注阿来的人注也许会注意到,2019年出版《云中记》之后,他好像很少再以“写作者” 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
在去年,阿来再次当选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席,接受媒体采访时,他直言“(作家)…应该把重心放在符合表现翻天覆地的伟大时代变革上,讲述精彩中国故事”。
除此之外,他穿梭于郁达夫小说奖、宝珀文学奖现场,同时组建团队从事影视剧本撰写,力图打通文学到荧幕的最后一道屏障。
疫情之后,老年阿来重返高原,致力于生态环境保护工作。
工作之余,他喜欢带上有不同镜头的相机、帐篷和炊具,一头扎进山川河流,记录草木虫鱼。颇有一种“复得返自然”的生机和乐趣。
在川西高原,他拍下了上千种花朵的照片;他说,与远处的雪山相比,他更喜欢近处的草木。如果要写下一本书,他要写一本关于植物的「百科全书」。
如今,「尘埃落定,万事已成。」
在世界急剧变幻的当下,淌过尘埃和雪原的阿来,显然比常人怀有更多的勇气和信念。
参考文章:
阿来《尘埃落定》
纪录片《文学的故乡》第2集《阿来》
《朗读者2》第五期阿来访谈
一席 阿来《一自然本身的面目热爱自然》
央视《开讲啦》-20160205期
–哔哩哔哩《EP66 阿来 “尘埃落定”|你不了解的藏地阿坝历史》
第四届理想国文学奖现场
广州日报:《对话 :一个需要致幻剂的年代》
红星新闻:小说《攀登者》上市 阿来破例担任电影编剧
北京日报副刊《阿来:文字之酿》
十点读书《阿来:被记住或者被遗忘,都是命运的正常现象》
红星新闻:阿来著作登《一本好书》,20年前关正文曾促成《尘埃落定》出版
作者丨张九七??投稿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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