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喂饱两个老头,知青岁月·1·河工记趣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农民出身的毛主席,深知水利对农业的影响,建国后老人家多次发出兴修水利的号召。1970年冬,我们插队知青在劳累了一年后,原本想趁着大地冰封的闲空舒舒服服地回家歇几天,没想到农村的冬季居然是一个“田家少闲月,冬天咋恁忙”的火热年代……因为贪玩,伙计们耽误了回家,最后都跟着队长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农民出身的毛主席,深知水利对农业的影响,建国后老人家多次发出兴修水利的号召。1970年冬,我们插队知青在劳累了一年后,原本想趁着大地冰封的闲空舒舒服服地回家歇几天,没想到农村的冬季居然是一个“田家少闲月,冬天咋恁忙”的火热年代……
因为贪玩,伙计们耽误了回家,最后都跟着队长去扒河去了
我们插队在苏北某县西南方向的一个公社。那年冬天,等到地里的庄稼全部 “收齐了”(收割完毕,万事大吉),地上霜也都老厚了。终于能喘口气了,队里忙着“决分”(即决算社员当年劳动工分所得钱粮,泛指分钱),社员们都眼巴巴地盼着一年的劳动成果,盘算着怎样过年。天快黑的时候,会记嗷嗷叫地喊我们的名字:“抓紧按手模!”哥几个掂着一年辛勤劳动换来的十几、二十几块“血汗钱”,都觉得一年的汗珠子总算没白淌。
激动中,伙计们挨着庄子串联(知青之间的互相走动)、吃喝、胡扯。没多久,伙计们手中的钱估计也差不多都“磕筐”(花完了)了,正准备集体返城的时候,队长找上门了。说,早叫恁几个小熊孩回家,恁不理会,眼今河工任务来了,中了,都跟着扒河吃大卷去吧,每天补助一斤小麦、2毛钱菜金,挖完河正好回家过年……
我们虽然心里一百个不高兴,可是又仔细一想,反正离过年还有将近两个月(1971年春节大概是1月下旬),与其回家啃家里的27斤半(70年代城镇居民每月的粮食定量),还不如有吃有喝地干个把月,再挣它几个工分划算。
河工任务是在离县城东北20多公里外的复新河。那天一大早,在生产队长的带领下,几十名老少男劳力拉着十几辆满载着铁锨、树棍、秆草、大铁锅、被窝等生产生活用具的平车出发了。一路上偶尔有手扶拖拉机拉着河工“呸呸呸”地呼啸而过,或者有条件好的生产队赶着马车,运载河工工具。年轻的车老板嘴里头还 “长鞭唉那个一甩耶,啪啪地响哎……”得意地高唱着。最倒霉的是还有许多与我们一样穷困潦倒而去河工的平车队,在砂石马路上踢踢踏踏,搞得灰尘滚滚,像淮海战役支前的民工队伍。或许他们比我们路程还远,无论是拉车的,跟着走的,个个低头耷脑,眼睛看着脚尖,全凭着两只快要磨肿了的脚丫巴子。我猜想着,大概此时他们心里想的全是到了地方怎样骂生产队长他娘的词儿。
下乡一年了,还未到过县城。听村里的老年人说,咱村离县城不算远,就18里路。可是走了半天一问,队长说乡下的里大,走吧,还有18里。无怨人家常形容乡下的“里”是“前十八、后十八、走完十八剩十八”,这是什么混蛋逻辑?这不就是“望山跑死马”吗?骂谁都白搭,低着头跟着走呗,不问了,再问还是十八里。反正这农村人计算距离的科学方式,伙计们算是彻底领教了。
一顿吃一斤多,个把月工夫哥几个吃得面目全非,弄的爹娘都不敢认了
除了搁县城停留的机会东瞅西望,简单地吃了一点干粮,剩下的就是一步不停地走啊走,直到擦黑了才赶到城北一个叫做欢口公社的地方,大伙慌里慌张地点上马灯,在“先头部队”事先挖好的地坑上安营扎寨。
也不知几点几分,月郎星稀的寒风里,正在睡梦中做好梦的人们,被副队长拿着木棍,挨个地敲打着窝铺的喊叫声惊醒。这小子逼着大伙上工,嚎叫着:恁这些八辈子没睡过觉的懒鬼,光知道撅着腚睡,看看几点了!?我操!一没手表,二无时钟,龟孙知道几点了?队长的二儿子反抗完,接着又睡下了……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木棍乱打乱砸,副队长气得踢蹦。等我们揉着眼跑到工地时,才发现整个河筒子里早已是灯火通明,号声震天。原来,别的公社比我们还早。咪咪呼呼干到太阳老高,就听见有人喊收工吃饭。
吃得真不孬,比我们在知青点强多啦。因为都是大强度的劳动,所以一天三顿都是刀切卷子。小米面掺麦子面,个头又大,又香又甜。一个没有半斤也不低于四两。两三个馍馍外加一大白碗用白菜或萝卜细粉熬的菜,管他少油无盐味道如何,先把“肚老头”喂饱再讲。不过,我们最盼望的还是一星期一次的改善生活。吃肉,简直就是无声的动员,精神上的鼓舞。
吃肉那天,队长及早就派两个人骑着脚踏车到十几里外的山东某镇去买猪肉。回来后将大肥猪肉洗净在热水中泖一下,待猪肉定型后,分切成大约2两一片,倒上酱油,抓把咸盐煮熟。中午吃饭时每碗菜中配发一片。虽然是色道难看(那时农村的酱油最大的特点就是无色,估计是掺水太多)的大肥肉,可是对肚子里毫无油水的我们来说,绝对是难得的天下第一美味。一口下去,满嘴流油,拉馋啊!插友小刘自己的一块不够,还帮着小王消灭了半块,最后还眼巴巴地瞅着我,好像在说,老大,你要是嫌难吃就别客气了,兄弟帮你。我劝他,大白肉条子,可别吃栽了,往后还有呢。
就这样,每天出很大的力,睡很少的觉,好在伙食还跟得上,一个月的河工下来,哥几个都变得又黑又胖,体重加了不少,像《沙家浜》里唱的“一个个都像黑铁塔”。以致我回家后,老爹老娘左瞅右看了半天,才认出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在那个火红的年代里,让毛主席的好青年们出尽了风头,挣足了脸面
那时,最革命、最激励我们知青的一句战斗口号就是“滚一身泥巴,练一颗红心”。下乡后,我们深切地体会到,在那个除了出力还是出力,连马车都配不起的特殊年代里,上河工上才能体现出这句豪言壮语绝不是妄言。
为了煽情,鼓动一个月的河工提前完成,县里还专门成立了河工总指挥部。革委会主任担任一把手,各公社、大队也成立了相应的指挥部。你看吧。一眼看不见首尾的河套子里红旗飘扬,号子震天,高音喇叭,宣传鼓动。男女老少,挖土的、推车的、挑担的、盘岗子的、人人称雄,个个争先,每天都是从掌灯开始,再到掌灯结束。我们是个小生产队,60多米宽的河面,我们摊了不到2米,也就是60乘以2,再乘以大概4米深的河底,乖乖,老子到死也算不清到底有多少土方。
说句良心话,挖河真是累。累得人人想死。不过,倒是累得有趣。晚上,我们就睡在麦穰铺的地铺上,几个人一挤,那个暖和,倒霉的是被乡下的大哥小弟传染了不少虱子,浑身痒痒的难受。一天下来,大家骨头就象散了架,吃饱饭倒头就呼噜起来了,根本不理会虱子大哥的猖狂进攻。不过,苦中也有乐。特别是农民兄弟的乐观主义精神值得佩服,别看大伙都瞌睡的要命,但笑话还是不绝于耳。他们开玩笑无非就是喜欢拿对方的姐呀妹的(那个地方不许说嫂子的坏话)开涮,有些语言,简直不堪入耳,但他们从不翻脸,最终都是意犹未尽地打呼噜去了。
挖过河的人都知道,河工中有一个重要的工程叫淘“垄沟”,那是为了加快进度。要组织几个人轮流下去,寒风中,大家都打秫。我当时年轻气盛,强烈要求打头阵,因为有老酒喝,暖和,最重要的一条是能方显英雄本色。
在零下好几度的严冬,队长亲自为勇士们把盏驱寒,一碗老酒下肚,我虽有点犯晕,但“浑身是胆雄赳赳”,在一阵盖过一阵的“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歌声鼓舞下,我第一个抓起铁锹就跳进刺骨的水中。谁知刚挖了几锨带着冰茬的土后,也不知是冷水刺骨还是老酒作怪,我突然感到心中冒火但腿肚子不当家,好像是抽筋了,不知咋的,一下子歪倒在那里,吓坏了上边接土的人。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我拽了上去。后面的知青一看,都争着往下跳。队长感动的差点落泪,直夸我们这些徐州知青个个都是好样的,同时也急睁火眼地臭骂村里那些除了骂大会就是骂大会的小青年,都是些狗日的乌龟王八蛋。
河工期间趣事连连,有苦有乐,有得有失,成为我们今生难忘的记忆
挖河中间,趣事多多,最有趣的是“界墙事件”。所谓“界墙”就是生产队与生产队之间的界限。但是,就这么一个仅仅一块砖宽、高达三、四米高的土墙竟能奇迹般的稳稳地立到最后。这个小薄土片,其实并不薄。60多米宽的河,就算一砖头宽(12.5厘米)、4米高,恁算算得多少土方?几十平板车也运不完。于是,界墙就成了几百个生产队之间产生争端的根由。
知青大李是泥瓦匠的后代,对垒墙头有研究,队长就委他以“重任”。派他在“边界”把关,被农民称为“把界墙”。一天,有一小段界墙不知怎么倒向了邻生产队一边。那边“把界墙”的“老大”不乐意了,说是大李故意放倒的。一来二去,两个“把界墙”的壮汉挥起拳头!三来四去,大李吃了点小亏,知青挨揍,这还了得。结果,全县去挖河的知青呼啦一声,全拎着铁锨跑来了。那个热闹,不亚于文革中红卫兵聚集火车站搞串联的阵势。此事很快惊动了县总指挥部,这些造反派的头头脑脑们深知学生们的无穷威力,紧急出动民兵团。据说他们处理的还算合理,要不然,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挖河累,但收获也不小。在河工,我结识了许多知青朋友。因为隔三差五县里的文艺演出队要到河工慰问,给我们提供了见面的机会。雪亮的汽灯下,我们一起听戏,一边叙旧,一边嬉笑着那些县剧团里所谓的演员们唱时常跑调、有时还唱“化学”了的革命样板戏。我们公社知青中有一个省梆子剧团老演员的后代叫王伟华,吹拉弹唱有板有眼,是知青中的活宝。不知怎么被县剧团的老师知道了,只要来演出,他都要邀请他上台“来一段”,结果弄得整个演出就像知青专场,让那些农村老乡们拍着巴掌连声叫好。
50多年过去了,每当想起当年挖河的一幕幕,都觉得如在昨天发生的一样有趣,令人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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