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69小说小雨与农村老太,8465的回忆(短篇小说)
8465是我吗?,可我有姓名啊,我叫万富顺,是他爹爹起的,显然寄托了无限的希望。而曾经自己也是国民党军的一名中校,但现在却是一名已经服刑超过20年编号为8465的罪犯了。从1950年离开大陆时的耀武扬威抢机票,再到1956年空投大陆
8465是我吗?,可我有姓名啊,我叫万富顺,是他爹爹起的,显然寄托了无限的希望。而曾经自己也是国民党军的一名中校,但现在却是一名已经服刑超过20年编号为8465的罪犯了。
从1950年离开大陆时的耀武扬威抢机票,再到1956年空投大陆却身陷囹圄起,自己晃然仿佛活在两个世界上。就在这所监狱服刑期间,有时候就常常望着天边的云彩想:在台湾军队的哪个角落里,是否还有一份档案记录着1956年9月,万富顺作为特派员潜入大陆执行十月一日爆炸计划失手被捕的整个过程。
是的,自己至今还清晰记得在那个湿漉漉的早晨,上司在密室里单独向自己宣布任务时的场景。
在那一刻,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剩下的只有两个字:回家、回家、回家。
回家真好啊,在湘南的那个寨子里,有奶奶、妈妈、大哥,他们叫自己是富仔子。当然还有爷爷和爹爹的坟,他们让日本鬼子打死快十年了,坟上的小树一定也长得很高了了。
但随后清醒过来后,自己还是害怕了,作为在军事情报系统已经工作十余年的军人,从军统到保密局,从追随戴老板到跟从毛局长,对手除了日本人,打交到最多的就是共产党了。自己当然知道共产党的手段,此去的下场只能有一条,就是灭亡。
想到些,自己的身体不禁哆嗦起来,颤抖的手就连手中晋升中校的委任状都要拿不住了,即使当年在上海滩初次杀人挥斧劈杀汪伪汉奸时,也绝没有如此惧怕过。
上司对自己的表现似乎也没有太惊讶,估计在派遣中接受任务的同仁没有几个能做到神情自若,心静如水,他已经见多不怪了。
最后平静下来的自己还是稳定住了心神,说出了不成功便成仁等冠冕堂皇的话,接受了二十根奖赏的金条。
按照上司的指示,他没有把赴大陆执行任务的事告诉妻子,因为告诉妻子除了只能增加她的担心还能给她带来什么呢?二十根金条只在手里拿了一会,还没有攥热乎,就被政战官收去了,美其名曰暂时保管,等凯旋后再如数奉上,免得让夫人突然见到这么多金条引起怀疑。当时自己还半开玩笑地说:也好,加上抚恤金老婆还可以多得点,噎得那个养尊处优,在台北有个当高官老爸的政战官只翻白眼,自己心里也似乎得到平衡的似得舒服多了,唉,穷人过年嚼香葱也算一乐了,真是阿Q精神胜利法啊。
说归说,妻子在得知自己又要出门执行任务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没有像往常一样给自己收拾东西,而是反复追问自己到那去?去多长时间?在追问不果后,则开始低声的抽泣,作为一名特工的妻子,她已经猜出了丈夫此行的目的,她亲眼看到一些丈夫的同事、同乡莫名其妙地突然消失不上门,也目睹过那些孤儿寡母凄凉的生活,况且前夫也是这样消失的。
是的,自己娶得是同事也是同乡的老婆。在与日寇特高课的一次较量中,同事为掩护自已携带机密情报撤退,牺牲在激烈的枪战中。当时自己是带着负疚的心情经常接济同事的遗孤的,日久生情最后自己还是娶了同事的遗孀,并有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也正是自己有老婆和孩子,上司才选中了自己,因为前两批派遣的人员都是没有家眷之身,本想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会一无反顾地为党国建立功勋,结果潜入大陆后不久就缴械投城了,并使两个千辛万苦隐藏下来的潜伏小组全军覆没。因此,这次为配合反攻大陆而采取的爆炸国庆节行动,上司选用了有家室的人去执行任务,并说克难英雄光宗耀祖得有继志者,纯粹是胡说八道,在上司的眼里,老婆孩子就是人质,看你们这些特遣官还敢不与党国一条心。
离别的日子总是伤心的,已经听天由命的妻子对礼佛更加虔诚,不但增加了敬拜的次数,还出远门找了最有名望的大师请来了吉祥玉佩让自己戴上,并不许自己偷偷摘了。当然还有孩子,除同乡遗留下的十二岁孩子像预感到什么似的阴郁地陪着自己外,后来生的两个小孩则兴奋地相互撕打着抢夺着给他们买得新玩具,他们肯定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大方,满足了他们提出的一切要求。
吉祥玉佩还是没有能带上飞机,因为在出发前就被政战官以暴露身份为由给摘了,为此自己还同政战官大吵了一架,并差点揍了这个小白脸。当然,自己也不是什么条件都没有得到满足,经上司同意,他还是随身带了两根金条,理由很简单:用钱开路,确保平安。看到多年的下属即将一去不复返,上司也似乎动了真情,不但当场训斥了那个政战官,还亲自把金条塞进自己的腰里,并向自己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妈的,现在想想,这个老油条明白自己是回不来了,但只要能派出人潜入大陆,就是成功,随后发生的事已经不重要了,完成爆炸任务当然最好,也让美国人知道,党国还是有反攻大陆的决心的,最终的目的不过是骗点军援罢了。完不成任务也对上峰有个交待,用后来在狱中看样板戏中的台词来说,就是:不是兄弟们不努力,而是共党太狡猾。
当自己的双脚踏上大陆的那一刻起,惊慌、恐惧就像绞索一样勒住了脖子,窒息得喘不动气,就连降落伞也忘了收,幸好接应的及时赶来把自己接走,不然一定会被搜山的民兵抓住。
接应自己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适中、相貌平常,如果把他往人群中一扔,绝对就消失了,真是干特工的好材料啊。
但这个中年人介绍自己叫孙大林,但显然是表面热情,心里抗拒,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他带着自己摸黑连翻了两座山,然后冲到江边坐上一条小船就向下游驶去。路上除了必要的话以外,他就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紧张地观察周围的情况,像一只受伤的狡兔随时都要逃窜的样子。
既然对当地情况两眼一摸黑,也就听天由命,任他摆布了。
船沿江走了一夜,遇到过一次检查,那个孙大林拿出一张供销社的介绍信说两个人是采购员到山里收山货的,并说出了检查站领导的名字。很熟络的样子一定把检查人员镇住了,在接了孙大林甩过来的一根烟后,挥手就放行。
天亮前,船靠上码头,在这个南方最著名的城市里,有自己就要爆炸的目标。
在随后的日子里,自己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除了熟悉情况,就站在阁楼的小窗户前看街上的风景。
有时候看见年轻的妇女在衔口逗孩子玩,心里就一拱一拱地涌出些思念的东西,思念在嘉兴的孩子,思念牵挂自己的老婆,甚至思念直在湘西寨子里的老娘。
对,看老娘去。这个念头一旦萌发就一发不可收拾变得与日强烈起来。
在安顿下的这几天里,自己已经通过随身电台向总部发出了顺利到达的暗语,并对攻击的目标进行了实地侦察。在地图上的推演过程中,自己的信心建立起来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一把就走,然后趁乱潜回台湾必能成功。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思乡的念头越来强烈地吞噬着自己,使自己辗转翻侧难以入睡。
孙大林现在的掩护身份很好,是一家供销社的采购员,四处走动完全不会引起人们的怀疑,而且行事稳重,思维严密,是一个堪当大用之材。看来这次上司启用这个潜伏小组,也是对这次行动寄与厚望的。
经过几天的相处,孙大林看出自己确实是秘密行动的专家,对攻击方案策划的滴水不漏,也渐渐地对自己产生了信任,配合起工作起很是得主应手,这就更加增强了自己完成任务的信心。
距大陆的国庆节越来越近了,爆炸方案经反复修改后已上报台湾,只等批准后开始启动了。
在等待的日子里,自己更加坚定了回家乡看一看的念头。终于在一天傍晚收完报后,自己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上级命令我立刻去湘西联系潜伏小组展开同样的行动。”
听到这话,孙大林呆住了,他实在不能相信上级会下这道命令,毕竟一个没有身份的人要行程上千里地啊,太危险了。
但自己早料到孙大林会打退堂鼓,又接上一句:“完成任务后,你和我一起回台湾。”
此话一出,孙大林简直高兴得要飞起来,是啊,在敌后潜伏的日子谁想过呢?况且孙大林又没有电台与上司联系,他那知道自己说得是真还是假啊?
于是第二天晚上,自己就化装成采购员与孙大林一直出发了。
一路非常的顺利,采购员的身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不管是购买车票还是住旅客,虽然经历了几次检查,但连有惊无险都算不上。
这时自己的心情大好,既是为能即将见到亲人而高兴,也是为大陆普遍歌舞升平地一片祥和气氛从而放松警惕而高兴,又为取得成功的信心增添了几个法码。
为了安全起见,自己并没有直接与亲人见面,那样无疑是自取灭亡,自己的身份全村没有不知晓的。于是在打发走孙大林后,自已于深夜潜入了寨子,在暗处观察亲人的生活。
当看到母亲在油灯缝补着衣服的身影时,自己还是忍不住哭了,近十年没见母亲苍老的让自己难以相信。当深夜灯熄人静后,自己悄悄地来到母亲的床边,忍了几忍,才没有伸手抚摸母亲。最后离开时,把两根金条放在母亲的枕边。妈,此生只有反攻大陆成功之日起,才能相见了。
回程的路同样顺利,孙大林如释重负,异常兴奋起来,大讲如何以收购竹编的名义同村民周旋来为自己侦察进村的路线,自己也沉浸在欢乐之中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表示一定带孙大林返回台湾,虽然自己知道这是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诺言。
上司的回电很快就到来了,自己的行动方案被批准,一批枪支和炸药很快就会空投到接应地点。
但在运输环节上出了点小纰漏,那个跑交通的船夫突然不见了。当孙大林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时,自己简直都要气疯了,在这个骨节眼上掉链子,真急人啊。好在第二天晚上找到了那个交通,原来他乡下老家的屋子失火了,回去修房去了。
对这个理由,出于本能,自己还是让孙大林到交通的乡下老家了解一下是不是真的。结果孙大林回来报告说确实是真的,在我们从湘西回来的第三天就发生的这件事。为抚慰军心,自己还给了那个交通一些钱让他修缮房子,激动得那个家伙指天叩地表示一定为党国尽忠,肝脑图地再所不惜。这些见钱眼开的乡吧佬,能成什么大器啊。
攻击的时间临近了,空投的时间也定下来了,可偏偏在空投的当晚供销社组织学习,孙大林没法去接应空投的枪支和炸药了。怎么办?只能往好事多磨上想啦,自己没有了孙大林这个保镖门是都不敢出的,好在那个交通在看到自己拍出的厚厚一叠钱时,立刻保证就是天塌下来也要把东西运回来。唉,有钱能使鬼推磨,脑袋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
随后的事情忽然又顺利了,武器安全运到,四支驳壳枪、三支斯登冲锋枪,十四颗手雷,正是特别行动的顺手家伙,看来是老婆的诚心感动了佛祖,保佑自己顺顺利利完成任务返回台湾。
9月30日晚十一点,参加特别行动的另外四个人也到位了。因为是单线联系,孙大林也是刚刚拿着自己用电台接收的名单和暗号找来的。他们显然情绪不高,精神萎靡之至,在自己鼓了半天气后,才稍稍好一点。
但这四个人是在撤离大陆前突击招募的,完全没有经过特战培训,枪不会打弹不会投,自己只得现场教学,草草地讲解武器使用方法。至于攻击战术就一句话:“给我冲。”
凌晨三点,已经换上公安制服的七个人出发了。
寂静的街道空无一人,即便有人也无所谓,谁会对一队在深夜巡逻的公安战士产生怀疑呢?
近了,距更近了,这时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驳壳枪的枪把都被手掌心的汗水浸透了。
到了街角的攻击线,自己手一挥,所有的人都隐蔽起来。而自己偷偷向目标观察,一切正常。
只见市政府大门前,一名持长枪的战士正站岗值勤,还有另一名挎短枪的战士则在门口来回走动。 而在路对面,是一座高级宾馆,一个国外记者采访团正住在里面。
妙,真妙啊,只要开枪把两个哨兵一杀,而向院内投两颗手雷,哈哈,一起震动全世界的大事件就要发生了。
想到此,自己毫不犹豫地大喊一声:“为了自由世界,弟兄们,冲啊。”
已经极度亢奋的六个人立刻嗷嗷叫着冲了出来,瞬间距离大门只有十多米远。跑在最前面的孙大林冲着两个哨兵就丢了一颗手雷。咦,没炸,他妈的,这个孙子一定没拉弦。眼看着两个哨兵端起了枪,自己立刻举枪射击,没响,臭子,再拉枪机推弹上膛举枪射击,还是没响。这时耳边全是啪啪枪机的空响,眼前是投出的手雷只是在地上蹦蹦跳跳一个没响,自己脑子一下全是空白,妈的,上当了,枪和手雷被人调包了。
在审讯室自己才明白,是那两根金条给自己带了灭顶之灾。原来老母亲在睡醒后立刻就发现了枕边的金条,马上就上交到民兵的手里。一个农村老太太枕边突然出现了金条,立即引起县公安局的高度重视,联想到这个老太太有个儿子在台湾,马上就判断出可能是这个儿子潜回来。他们上报华南局公安处后,同样引起领导的高度重视,结合前期发现有空投特务的情况,公安处立刻调整专案组的侦查方向,在村子里展开排查,很快就发现曾有一个供销社的采购员突然出现在村子里的情况。再一步排查后发现,这个采购员来自曾出现空投特务的城市,而在车站留下的介绍信中,表明还有一个人与他同行。
在随后的布控中,很快就发现了藏在阁楼里的陌生人,还有与孙大林联系紧密的划船人。为掌握情况,专案组密捕了划船人,搞清楚了陌生人的来路。在策反划船人成功后,想出了烧毁划船人老家一处破屋子的办法,消除了敌人对划船人突然失踪的怀疑。其后发生的事也是布的套,用开会的办法拴住孙大林,然后把空投的武器全部做了手脚,造成枪打不了,手雷炸不了,还一举抓获了另外四名潜伏特务。
听到审讯官先发制人似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讲,自己是彻底服了,剩下的只有彻底交待争取宽大处理了。
8465、万富顺,漫长的刑期使自己已经搞不清那个对自己更有意义了,对日作战的充实自豪,对共作战的空虚盲目,真是冰火两重天啊。
好了,终于要出狱了。从死缓到无期,从无期到20年,人生完成了一个三级跳,世事不也是在改变吗?,就连狱中干的活也是为台商加工的哩,是到改变的时候了。
改变好啊,我8465,不,万富顺,我老万也要回家了,叶落归根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早晚都是要回家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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